獵魔人的提前退休計畫(四)
本篇為R-18。
那是一間配色濃重的房間,帶有四柱大床在伊萊的標準就已經稱得上豪奢,但或許不過是這間宅邸的標準配備。以墨綠色的地毯及床單為基底、輔以深褐色實木家具與點綴得恰如其分的描金紋飾,搭配同為深褐色調的木質牆面,營造出了內斂卻雍容華貴的氣派感。
伊萊脫衣服時,雷蒙站在一旁,撐著下巴看他脫。尷尬得要命,然而似乎只有伊萊一個人這麼覺得,想叫他別看,又覺得彆扭,反正脫完了都得給他看。後來伊萊幾乎有些賭氣了,雷蒙不覺得有什麼,那他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衣服脫下就露出身上的大片紋身,粗獷的黑色線條描繪出抽象紋樣,橫越手臂與胸腹,攀上脖頸、纏繞腿部,幾乎是只有臉、手腳掌與私處沒有紋上了。這些紋身雖有相當年歲,卻不見模糊與褪色,並非以普通方法紋上的。
「啊,這是某種咒文吧。」雷蒙充滿興味地說,一點也不在意伊萊正彎身脫著褲子。
「你看得懂?」伊萊盡可能表現得他們像是坐在客廳、穿著得體地說著話。
「是契約類型的嘛,我知道獵魔人使用的術法通常是這種的。不過,」雷蒙走過來,食指指尖輕輕滑過伊萊的胸口,靠近鎖骨處。「好像有錯字。」
伊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低頭查看,卻聽見雷蒙輕笑。
「我開玩笑的,這東西我讀不懂。人類好像以為魔法的事情我們天生就知道,但這類術式、咒語作為使用途徑,是各自發展的,不學習就不會明白。同樣是到山頂,飛鳥不會理解走獸的方法,對吧?」
「我還真是鬆了一口氣。」伊萊語帶諷刺。
「雖然是實用目的的紋身,看起來卻很美麗。或許有歷史傳承的東西都是這樣吧。」雷蒙伸出手,示意他接下來要碰觸伊萊:「那麼,失禮了。」
他的表情變得專注、眼神銳利,伊萊本還想吐槽一句他剛剛就碰到他了,在這樣的神情下打消念頭。人偶師扳住他的下巴,另一手撫摸他的顴骨。
靠得如此近,伊萊才意識到雷蒙比他矮上一些。體格的差異自不待言,雷蒙纖細精緻得如他出品的人偶,伊萊感覺赤身露體站在他面前的自己像條大野狼,或其他的什麼。
「我還以為會用到布尺。」獵魔者說。他小麥色的肌膚與房間的裝潢融為一體,像是另一件深木色的家具。相較之下,人偶師蒼白的臉孔就更加醒目。
「這樣比較精確。」雷蒙撫摸過他臉上的每一吋,手掌貼著獵魔者的頸側輕輕滑往肩膀,像是在用觸覺記憶肌肉與骨骼的形狀。人偶師的手有些冰涼,但觸感細膩,和伊萊──米凱爾──滿是厚繭與疤痕的手大不相同。
不知人間疾苦的手,若是在以前,他和米凱爾也許會這樣揶揄。
人偶師淡琥珀色的眼睛低垂著,似乎視覺只是很次要的感官。他的額頭幾乎擦過伊萊的鼻尖。
雷蒙的氣味還挺好聞的。沒有使用香水或薰香,但是清潔的氣味。
「你一直都用這種方式在測量嗎?」他覺得必須開啟些什麼話題來填塞微妙的空氣。雖然也許只有他感到微妙。
「嗯……與其說是測量、更接近臨摹吧,和繪畫是一樣的道理,首先要從模仿現有物品開始練習。當然是我剛開始這項興趣時的事了,我很少製作和特定真人相同的人偶。」
那會是多久以前呢?一百年?兩百年?他只知道雷蒙開始販賣人偶而受到注意,是近三十年的事。他的人偶太過出色,以人類的理解很難判斷需要多少時日,才能精進到如此程度。
那些人偶最開始吸引到的是以色情為目的的買家,對於商品功能所提及的「能勝任居家保全、人身護衛」,並沒有太多人注意。所有人都只看見「能作為性交對象」這一項。
但當人偶的戰力被發現之後,形勢就完全轉變了。雖然以玩賞為目的的投標者仍舊不少,但人們買武器的預算總是比買玩具多,更別提後者的替代品也多於前者。
「你是什麼時候來到人界的?」
雷蒙閉起眼睛,長長的深色睫毛蓋在臉上,被眼鏡鏡片折射彎曲。
「我很樂意閒聊,但現在我需要專心。」
「嗯。」伊萊說,順著雷蒙的手勢昂起脖子,讓他撫摸顎骨與頸的交界,然後是喉結。雷蒙摸得很仔細,從喉頭慢慢往下,直至胸膛。
「您的身材很勻稱。」他評價道。
「謝謝。」伊萊覺得有些呼吸不順。「我搭檔的身材。」他補充道。
「噢,沒錯,我差點忘了。」他的手停在心臟的下方,「好嚴重的傷疤。」
「獵魔者的職業風險。」
碰到腹側時伊萊忍不住縮了一下,好癢。他的這裡被爪子撕開過、被痛擊過、被有毒的獸牙咬入過,但沒有被這樣時輕時重地撫摸過。魔族男性低溫的雙手放在他的腰側,慢慢往下。
雷蒙幾乎是貼在他身上了,一手攬著他的腰,另一手從肚臍往下撫摸。伊萊意識到自己有些勃起,感到一陣焦躁。
他曉得雷蒙對自己來說是性感的,他痛恨這件事。也許是因為雷蒙有一分許多男性會避免展現出的柔美,在他的優雅之下卻又以紳士氣質的樣態呈現,使得那分美顯得十分中性且純粹。
眼前這個魔族持有的武力讓全世界都忌憚,他本人卻像是與那些粗暴之事無緣一般。
「那個地方你也打算摸嗎?」伊萊低聲道,有些口乾舌燥。
「以製作來說是有必要的,您不願意嗎?」
「……不是。」
雷蒙瞇起眼睛,似乎是在笑。他的手指撫過覆著毛髮的部位,伸手握住了獵魔者的陰莖,從根部往前端滑動。他倆都清楚感覺到伊萊的勃起。
「您搭檔這裡的形狀也很漂亮,伊萊先生。」他在伊萊的耳邊悄聲說。
「我知道。」他呼吸有些急促。
米凱爾哪裡都漂亮。雖然他本人似乎一直不相信這一點。
雷蒙就像觸摸其他部位時一樣,仔細而專注,伊萊無法確定他究竟有沒有挑逗意味,然而就結果論來說他被摸得非常硬。正因為不是手淫,沒有得到任何滿足,反而處於興奮的狀態無法消退。
放在腰上的手撫摸過臀部、大腿內側,接著雷蒙說:
「請坐到床上吧。」
伊萊聽從他的指示,床很柔軟,有些太柔軟了,身體幾乎陷入。
「往裡面坐些……再裡面一些……唔,還是整個躺上去吧,您太高了。」
照著對方的話一點點移動身體的伊萊,聽到最後一句便從床沿挪上了床,曲腿坐著,以手支撐。雷蒙也爬上來,跪在他兩膝之間,兩手撫摸他的其中一條腿,觸到膝蓋窩時伊萊反射性縮了一下。
雷蒙抿著嘴笑。
伊萊突然抓住他的手,捏著他的手腕,把他拉到面前,雷蒙怔了怔,看著伊萊的臉。獵魔人知道自己一定是一臉困窘,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該叫他住手,還是誠實表達他現在很想操他?
但雷蒙以沒被抓住的那隻手從口袋中取出懷錶,低頭看了一下,放回去,然後抬頭親了一下伊萊的嘴。其實不太像是親,就是以嘴唇碰了他的嘴唇,幾乎像是不小心碰到一樣。
「想上床?」他問。
伊萊沒能思考就點了點頭,瞬間感到有點蠢。他承認雷蒙的反應有些嚇到他。
「待我這邊的工作結束吧。」雷蒙說,輕揮了下被抓住的手腕示意伊萊放開,接著不慌不忙地繼續觸摸他的腿。伊萊聽話地等,放棄掩飾直盯著他瞧。雷蒙低頭時褐色前髮總會垂落下來,遮到他的一邊眼睛,有時他會輕輕甩一下清開視線,這動作令伊萊喉嚨發乾。
人偶師的纖細手指從他腳尖離開,坐直身子,朝他微笑,似乎打算開口說什麼,推測是宣布他的測量工作已經完成,但獵魔人在那之前就將他按倒在床上。
雷蒙趴在床上,伸手扶正眼鏡,對伊萊的心急感到有趣。人類表露出激情時他時常感到有趣,或是麻煩。這一次,還有那麼點懷念,卻又痛苦的感覺。
粗糙的手扯開他束髮的緞帶,帶捲度的褐色長髮瀉下來,又被撥到一旁,露出白皙的後頸。雷蒙解著胸前的釦子,然而伊萊直接將他的褲子扯了下來。
魔族男性以手臂撐起上半身,回首看了獵魔人一眼:
「真是簡單粗暴啊。」
「這是在抱怨沒有前戲?」伊萊從後面貼著他的身體,胸口碰著他的背,勃起的性器摩擦過他的大腿。
「不是,照你喜歡的去做吧。」他說得很輕易。
我喜歡的,伊萊想,其實並不是這樣。他喜歡吻與低語,喜歡抱著女人柔軟的身體,喜歡有一些放鬆的時刻,喜歡對方安靜聽他講話。
但現在他只想要插到雷蒙的身體裡去。
他摟著人偶師的腰,意識到它的單薄。他好像用手就能殺了他。他將手指放進雷蒙的後穴,訝異於那裡的濕潤,像是原本就用於性交。是魔族的小把戲?對於他們荒淫的傳聞,自古以來有很多。
伊萊另一手扳住雷蒙的大腿,抬起他的腰以便插入,雷蒙垂著頭,發出鼻音。裡面柔軟緊緻,伊萊推到底,被緊緊夾著,非常舒服,他忍不住小幅度地開始動,雷蒙輕輕呻吟。
獵魔人不自覺用力箝住對方的大腿根,另一手爬上魔族男性的喉嚨,讓他昂起頭。雷蒙望著床頂的天蓋,感覺到身後的男人將臉靠在他的肩膀,粗重地呼吸。獵魔人的大手握著他的咽喉,再收緊一些就是威脅的表達,同時下身越發用力地抽送。
很久沒這樣做愛,自那件事以來。當然他的人偶也不差,但人類……有人類的驚喜,例如他沒想到伊萊會一邊咬著他的肩膀,力道還不輕,一定會留下齒印。這個獵魔人有銳利的犬齒。
伊萊的陰莖大得令人滿意,頂得他腰間發痠。雷蒙閉上眼睛,沉溺在抽插的純粹快感。突然間伊萊將他的頭扭過來接吻,舌頭交纏,雷蒙的手劃過他有力的手臂。頂弄變得非常激烈,雷蒙感覺自己快要高潮。
「射裡面?拜託。」他說,聽見對方發出低吼。
伊萊感覺到懷裡的魔族猛烈地發抖,內壁一陣收縮。他什麼也無法思考,喘著氣猛力插了幾下後射在對方體內。沒有立刻拔出來,他抱著雷蒙緩過呼吸,看見墨綠床單上濺著白色液體,花了點時間意識到那是雷蒙的精液。
人偶師從他身上爬下來,陰莖從他體內抽出,帶著體液往下流。雷蒙攏了攏頭髮,撿起掉到床腳的緞帶隨意紮起,伊萊看見他的側臉,臉頰有紅暈,襯衫下露出的大腿上有掐捏的紅痕,但都只是襯得他看起來越發蒼白。
他隨意抹了一下腿間,以看起來昂貴的袖口擦去精液,走到床邊放的立鏡前,拉開領口查看伊萊咬他的地方,果然隔著衣服依然留下了清晰的一圈牙痕。
「你這習慣挺可愛的。」雷蒙說。
「那不是我的習慣。」伊萊很快說道,接著感覺自己有些混帳:「抱歉。」
雷蒙轉身看他,伊萊忍住不去看他光裸的下半身。「我沒怪你啊,」他似乎感到奇怪,「我說挺可愛的。」
伊萊不怎麼喜歡他用的形容詞。
「那你的習慣呢?求我射裡面?」
「那是偏好,不是習慣。有什麼關係,反正不會懷孕……你為什麼鬆一口氣的樣子,我是男的啊。」
「我哪知道你們魔族有沒有什麼奇怪的把戲。」
「有是有,但我又不用那個。」雷蒙從落在地上皺成一團的褲子口袋裡取出一本夾著筆的小筆記本,卻沒穿上褲子,直接坐在床上盤著腿,開始在筆記本上寫些什麼。這舉動弄得伊萊很不自在。
「……你在寫什麼?」伊萊決定了先穿上自己的褲子。
「剛剛測量的筆記。」
「噢。」他有些尷尬地回答,他還以為……嗯,他的想像是太低級了些。
雷蒙皺著眉頭看他,完全不知道他想問什麼的樣子。幾秒後,他「啊」了一聲。
「不是在記你床上表現怎麼樣。」
「我沒想問那個!」他的否認欲蓋彌彰。
「你表現得不錯。」雷蒙說,似乎是出於好意。伊萊聽了很想回點什麼,最後卻只能咬著嘴唇。
「……你想藉著上床跟我套關係嗎?」就如同古典的聯盟手段。伊萊知道問出口沒格調,但又非得要弄個清楚。
他想搞清楚這個魔族腦袋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我知道性對你們人類有這種效果。」雷蒙寫完了筆記,闔起本子,才慢條斯理開始穿自己的衣褲。「但根本來說,我只是覺得做也無妨。啊、要摸你的身體測量並不是藉口喔,只是我也有想過演變成性交的可能性。如果你因為這樣而開始捨不得我,對我也是有利的吧。」
「你講出來效果就大打折扣了。」
雷蒙聳聳肩,「因為你問了,我並不討厭這種直接的作風。反正我們的協議沒有改變,你還是想要我做的人偶。」
伊萊交疊雙臂,看著他好一會,突然說:「我好像明白馮為什麼恨你了。」
雷蒙的表情變得不大好看。
「老實說我不太懂他在想什麼。」魔族男性靜靜地回答,「曾經我以為我知道。」
「我猜他愛上你了。」
「菲列爾的確這麼跟我說過。事實上是說過很多次,好像認為我不明白,但我也告訴他很多次,我一開始就聽懂了。」
雷蒙說這些話時帶著真摯的困惑。
「你一定也用這種無所謂的態度跟他上過床吧。」伊萊低下頭,近乎嘆息地。
他見過菲列爾一次面,在教廷。那個長相白淨的年輕人從頭到尾都面無表情,與人目光相接時,直率得近乎無禮,像是他並不在乎其他人對他有什麼看法,對大多數的事物也沒什麼反應。幾乎都是西奧羅神父和伊萊兩個人在交談,菲列爾沉默地聽著,更像是神遊物外。
菲列爾那時只說了一句話:
「我一定會殺死他。」
整場會面唯獨在這個瞬間伊萊感受到濃烈的情緒。
伊萊對菲列爾的動機有著好奇,以實際的角度來看,知道合作對象的動機才能判斷是否足以信任。只是正式而言,他合作的對象是教廷,當然安排這場會面也算是肯認了他和菲列爾算是合作關係,只是對教廷來說,確認菲列爾對雷蒙帶有的殺意就已經足夠。
或者伊萊只是因為自己也對教廷隱瞞了動機,才會懷疑菲列爾的隱情吧。
實際見到這個魔族,看見他對提及菲列爾的態度,漸漸能夠拼湊出一些猜測。
若要說人類長久以來對魔族的主要偏見,那就是道德觀低落。或許也不能稱之為偏見,就伊萊的理解,魔族與人類最大的不同就在於──他們徹底忠於欲望而行動,自然是與人類社會的道德觀多有牴觸的。
對行為的解讀也和人類有所不同,對雷蒙來說,撫摸身體就只是撫摸身體,性交就只是性交,愛就只是愛。
他們的情感運作方式和人類不一樣。獵魔者流傳的說法是,他們沒有同理心,也不具有群體意識。在漫長的魔族狩獵歷史中,從來沒有過魔族團結一心對抗人類的戲碼出現。
能夠存活的魔族都是依靠著自身的強大,以及在人類社會中具有某種利益而獲取地位,就像雷蒙這樣。
不知道菲列爾是在什麼因緣際會下成為雷蒙的弟子,但那過程多半不包含說明他這個老師的種族天性。
又或是,即使知道了,仍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性。這是人類的情感運作方式。
伊萊同為人類,十分清楚。
眼前的魔族男性感覺自己受到了指責,撇了下嘴:「我知道對人類來說性交是很複雜的事,所以我也反覆和菲列爾確認過他想這麼做了。在我看來,和我上床並不讓他開心,但那孩子依然不斷地做這件事。大概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我覺得自己並不懂菲列爾的想法吧。」
「但你還是讓他待在自己身邊?」
「我喜歡菲列爾。他是個很好的徒弟和朋友。和他性交也很舒服。大多數的人類我都弄不懂,所以並沒有特別放在心上。」
談論自己以前的弟子,似乎讓雷蒙有些心煩意亂,他拱著肩,以拇指指甲刺著下唇,沉默片刻,陷入了回憶,再開口時說:
「所以……你見過菲列爾?」
「嗯。在教廷,所以我確定他在那裡。」
「噢……他看起來還好嗎?」
伊萊想,他聽起來像是單純關心一個久未見面的老朋友一樣。
「普普通通吧。你也知道教廷想利用他做什麼,不會虧待他。」
雷蒙點點頭,停止他神經質的小動作。
「我能問你原本打算找到馮之後,要做什麼嗎?」伊萊道,出於純粹的好奇心。果然即使知道深究也沒有意義,還是會想知道魔族的腦袋都是怎麼轉的。
「我要殺死他。」人偶師答得毫無遲疑。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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