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土異星（上）

原創BL。異星人╳地球人類。本篇全年齡，下篇是限制級的。有男性懷孕要素。

簡介：
厭倦屠殺異星人的傭兵里奧，擅自脫隊後遇上了對他展開熱烈追求的異星青年赫。
赫和他在這星球上所見的柔弱異星人都不相同，逃亡中的里奧不禁心生利用他的想法…… 

 

　　里奧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家鄉了。

　　比那更早之前就未見過的是母親，他還以為自己已然不記得母親的臉，但在夢中笑臉迎接他的，確確實實就是母親，懷裡還抱著他此生沒有脫離過襁褓的妹妹。啊，自己總算和她們團聚了，主的力量果然無遠弗屆，即使客死異星，也得以進入天堂。

　　天堂嗎？這個字眼讓里奧感到不對勁。我這樣的人，上天堂？

　　但是母親的擁抱很溫暖，他想要停止質疑，比起停止質疑神更想。他在自己童年時的房子裡，一切都很好，沒什麼奇怪的。

　　可惜他睜開了眼睛。

　　天花板塗著芥黃色的泥。這一帶的泥完全乾燥後確實是芥黃色的，但這是第一次李奧在軍靴以外的地方看到。然後很快地，他意識到有人正把他緊緊地抱在懷裡，挨著他的肩膀，感受得到體熱以及呼吸的起伏。里奧猛力跳了起來，同時去摸腰上的手槍，他感到一陣痛楚，幾根管狀物從他裸露的背與後頸脫落、噴濺出少量液體，如同點滴液。

　　他的手槍還在原來的位置，這讓里奧稍微定了神。那些珍珠白的管狀物觸手般收縮著，沒入同樣閃耀著光澤的白色長髮之中，堆疊的織物之上，一個睡眼惺忪的納威星人坐起身來。他上身赤裸，肌膚如夜空般漆黑，里奧第一次見到這樣膚色與髮色的納威星人。納威星人也不過是一個統稱，這個星球上的智慧生物有許許多多的部族，外表特徵也各有差異，如同地球人類。

　　然而他們都有著接近人類男性的外表，里奧分辨不出男女，或許他們並沒有男女之分。他的同袍做過一些殘忍的遊戲，納威星人平時以衣物遮掩的腿間一片光滑，看不出生殖構造，除了臀部有著似乎是泄殖腔的孔洞。「搞什麼，是雞啊」，里奧還記得跟他最不對盤的那個士兵這麼笑著。他也跟著作出在笑的樣子。

　　眼前的納威星人眨眨眼睛，他的眼睛很大，虹膜同樣是黑色的，目光澄澈，眼眶鑲上一圈濃密的白色睫毛，精巧的五官，像個漂亮的年輕人。他的下巴與額頭有白色線條的彩繪或紋面，里奧猜想，這表示他在他們的部族裡是個成年人。白色頭髮豐厚且柔軟，長至胸口。

　　「感覺還好嗎？」納威星人問，語調溫柔親暱，像母親慰問他的孩子。他從臥處下到地面，里奧緊張地拔出手槍指著他的眉心，然而對方完全認不出那是什麼，仍繼續靠近。

　　「你會說我的語言？」里奧掩不住驚訝反問。

　　納威星人一邊以手往後梳攏長髮，用纏在手腕上的布條束起，一邊露出微笑：「是你聽懂我。我也聽懂你。我們連接了呀。」

　　他無防備地站在槍口前，令里奧不得不放下手槍。他不想在這裡再做一次那些令人生厭的事。納威星人手足纖長，令他想起曾在歷史教科書中見過的馬賽族戰士，且比里奧略高一些，目測應該有二米上下。身高一米八出頭的里奧，自登陸這個星球後，還是第一次見到比自己高的納威星人。

　　「連接是指那個管子？你對我做了什麼……」里奧緊皺著眉頭，模糊的記憶漸漸找回：「……我應該被野獸咬死了……」

　　納威星人似乎很高興他想起了這件事，驕傲地挺起胸膛並點了一下頭：「腸子都被吃了一半！幸好我經過！把力氣分給你！」

　　「我猜我得道謝。」里奧將槍放回套中，伸出右手：「你可以叫我里奧。」

　　對方以兩手握住他的手，漆黑手掌覆蓋淺褐色手掌，興高采烈地：「叫我赫。」

　　「赫──爾？」

　　「赫，不要拉長音，也不要捲舌頭。」他糾正道。

　　「謝謝你救了我的命，赫。」

　　赫對他的發音很滿意。他仍以雙手握住里奧的手，直到地球人傭兵尷尬地輕輕甩開。里奧移開目光，環視了一下周遭，他們在一間窄小的泥屋內，結構看起來還算穩固，但里奧注意到有一面牆偏斜。屋內除了以顏色雜亂的布料疊出的臥榻，只有少量陶器等物品，比他先前見過的納威星人小屋都還簡陋。他看見自己破損沾血的戰術服被折疊起，與只剩下半邊的頭盔以及靴子一起放在角落，步槍則不知所蹤，多半眼前這個沒見過槍的納威星人壓根想不到要一起帶回。

　　「但是為什麼呢……」里奧喃喃道，夢中的情景湧入腦海，他好想就待在那個地方。

　　赫的臉上漾開笑容，像是早在等他問這個問題。

　　「我是離開故鄉尋找伴侶的黛族人，」他兩眼發光地又握住了里奧的手，捧到臉前，「而我相信你是我的命運之人。」

 

　　

　　包覆著上身的織物比看起來還柔軟，以及保暖，里奧的戰術服上衣破損嚴重，只得接受赫的好意，穿上了納威星人普遍穿著的披風。赫所穿的衣服在顏色上與里奧先前所見的稍為不同，登陸以來他們所接觸的納威星人都是灰褐至灰藍的膚色，衣物也以亞麻黃為主，赫借給他的則是深藍色，並有著印染出的複雜淺色紋飾。對方還親切地為他在胸口繫上了一個銀色的精緻別針，將披風前襟給扣住。

　　赫光裸著上身，夜晚的低溫似乎對他完全沒有造成影響。他的腰上以一片布纏出如裙的下裝，長及腳踝，並且沒有穿鞋子。里奧一直認為這樣的裝束不便於行動，好在他自己的長褲與軍靴還算完好。

　　在那泥屋裡他試圖弄清楚赫所說的話，關於伴侶──赫似乎無法理解這麼簡單的概念還有什麼需要解釋的。但最後里奧確認了，那些管子與赫所說的連接，並沒有社會或生殖上的結合意義，也沒在他體內產卵什麼的──聽見里奧這麼問的時候，赫嫌惡的表情像在說他哪來這種奇怪想像，同時似乎還有些受傷。

　　「我希望你答應作我的伴侶，這很難懂嗎？」他抱怨著，「也沒要你現在就決定。」

　　赫委屈的樣子令里奧有些抱歉，但他沒說出口，只是搔了搔黑色的短髮：「為什麼是我？」

　　「神指引我找到了撂。」對方認真地回答，卻也等於什麼都沒回答。

　　「……是里奧，你還好意思糾正我的發音。」

　　居然是基於迷信，雖然里奧不該感到意外的。這個星球的文明尚在這個階段，這也是公司決定派武裝人員登陸的因素之一。

　　「里，奧。」赫慢慢地把音節咬清楚，「你會餓嗎？唔，我猜不餓，是我餓啦，因為分了好多力氣給你。總之，我們離開這屋子吧，其實我是擅自占用呢。」他笑著，豎起食指放在嘴前，里奧並不確定這個手勢和他所理解的意思是否相同。

　　里奧同意了，雖然他不認為屋主會回來，這一帶已經被他和他的同僚清理過了。他脫逃時是挺慌不擇路地，看來下意識選擇了行走過的區域。

　　他想公司應該有派員追捕他。不可能不追捕的，戰術服與槍械都是昂貴資產，他們這些受過培訓的武裝人員也是，而他還殺了其中兩個，偷了一部載具然後在遇襲時撞爛。以契約的角度，他現在欠公司一大筆錢。

　　踏出泥屋外，里奧抬起手掌遮擋光線，納威星的月非常明亮，和地球一樣僅有一個，卻格外巨大，並且不知是什麼原因格外耀眼，高掛夜空中使群星黯然失色。這是里奧最討厭納威星的一點，偏偏他們登陸的這個時節，夜晚似乎特別漫長。他感覺到熟悉的恐懼感從胃部升起，接著熟門熟路地將它壓下。身處陌生異星，不可能不感到恐懼，每一個士兵都是，但每一個士兵也都對此閉口不談。

　　「我們往水邊走。」赫帶著路，他漆黑的皮膚在月光下反光，能看出光滑的紋理以及肌肉的起伏。他的體格並不如里奧壯碩，看起來卻充滿力量，像是野生鹿一般。布滿石片、軟泥與雜草的崎嶇地面對光腳的他完全不造成阻礙，里奧費力才趕得上他。

　　他們登上一片巨大岩壁後赫示意里奧停下來，以手掌蓋了一下嘴，里奧意會過來這是要他保持安靜。赫伸手指著一個方向，里奧望過去，河邊有頭大型野獸正低頭喝水，和差點殺死里奧的是同一種。依照第一批來納威星探勘的人員記錄，當地人稱那種野獸為「姆吶」，比地球的象還要巨大，四條腿，全身覆蓋黃棕色長毛，長吻中滿是利牙，分岔的尾舉在空中，具有某種感知能力，能在視線受限時發揮警戒作用。

　　納威星雖然有智慧生物，卻不是主宰，當然在公司的優勢火力之下，要對付野獸不算困難，但比對付納威星人棘手得多。

　　赫要里奧伏在岩石後，「我去打獵。」他悄聲說。

　　空著手？里奧正疑惑著，赫就跳了出去，完全沒有要隱密行動的樣子。明明穿著一片裙，他跑動起來卻很輕盈，姆吶的分岔尖尾急速地抖動起來，野獸迅速轉身、正對著赫齜牙，成排的紅色眼睛瞳孔縮小。

　　但赫就像被里奧以槍指著時一樣不慌不忙，甚至沒有抬起手。在紮起的白髮下，他修長的頸後噴出許多珍珠白的細管，彎折出弧度向姆吶伸去，眨眼之間就插入野獸毛色較深的臉部與眼珠中。

　　野獸發出巨大的哀號，令里奧鼓膜發疼，但也僅此一聲。野獸還站著，卻也只是站著，里奧見到牠的眼珠紛紛上翻，有些則因為被管子插住了翻不動，長舌從齒間掛下、唾液流淌，接著搖晃身子，最後轟然倒下。

　　這一切大概花了十秒鐘。里奧驚異地看著野獸的屍首像是迅速風化一般萎縮破敗，最後幾乎只剩骨與散亂皮毛。赫抽回管子，它們扭動著縮回頸後直到消失。里奧看見赫咂了咂嘴。

　　「你還真是選了頭大的。」赫回來時，里奧這麼說，納威星人靦腆地笑了笑。

　　「想在喜歡的人面前表現一下。」

　　里奧沉默不語。他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自己的兒時玩伴荷西，也是這樣靦腆地笑著、只是臉上掛著彩地，輕聲說想在喜歡的人面前表現一下。說給他聽，只不過說的並不是他。那個瞬間里奧所感受到奇異的痛苦，一直無法從記憶中抹去。

　　成年後他偶爾還是會想起荷西，儘管並不知道他是生是死。

　　「走吧。」赫朝他伸出手，里奧並沒有回握，他自己能起身。赫看起來沒有失望的樣子。

　　「去哪裡？」

　　里奧問。果然剛剛那樣，就是進食完畢了吧，老實說感覺很噁心。但眼前的赫卻又十分漂亮，精神奕奕，潔白髮絲在夜風中飄盪。

　　「你有想去的地方嗎？」赫的語調溫柔得有如約會邀請。

　　倒還真的有，「我們離你發現我的地方遠嗎？」里奧掛心著他的步槍。如果沒被弄壞的話，還是想撿回來。載具應該沒救了，但也想確認。

　　「不算遠，我帶你去。但那隻姆吶已經吃完哩。」

　　「不是為了那個，就像你說的，我不餓啊。」

　　「對哦。」

　　「……你不會是還沒吃飽吧？」所以還在想食物的事。

　　「修復你可是很費力的嘛……」

　　赫腳步從容，里奧則和剛才一樣，感覺自己在行軍，並漸漸意識到赫口中的「不算遠」和他所想像的有落差。這個納威星人即使帶著瀕死的他，多半也能移動得比現在快上許多。

　　赫似乎不像他先前接觸過的納威星人那麼柔弱，是部族的落差？獨特的進食方式也未記錄在先遣隊伍的報告之中，只是首批人員的探勘重點，也不在於對智慧生物的深入田野調查，沒有相關紀錄並不奇怪。

　　土壤樣本與無人機偵查結果，顯示出這顆星球有公司想獲取的礦產，而沒有發展出集中的權力組織與軍事科技，這才是重點。基於對威脅程度的考量，關於野獸的研究都還更深入一些。

　　那頭攻擊過里奧的姆吶只剩一堆亂骨了，被蟲子啃食著散發出腐爛的惡臭。撞毀的單人載具半截插在泥地中，另外半截飛散在幾米遠，里奧瞥了一眼，就開始找尋自己的步槍，很快地，他看見步槍藉著揹帶勾在附近的矮樹上。

　　「撂！」在他伸手去取時赫突然急切地喊他，里奧因此側過頭，此時一束高能量光線擊穿他的耳殼。

　　里奧反射性護住耳朵，另一手抓了步槍，滾倒在地，鮮血從指縫間流下。他拔出確定還能使用的手槍指向射擊方向，看見的卻是高高跳起的赫的背影。無數珍珠白細管從他的後頸與背部竄出，夜空之下就像怪異的蟬翼，細管的尖端噴出透明液體。

　　兩個穿著公司戰術服的士兵像是完全沒有料到這個納威星人會採取攻擊。他們的頭臉包覆在面罩與頭盔之下，但里奧還是幾乎馬上認出了那是和他同個小隊的人，該死地他們共度過太多時間。赫所噴出的不明液體沾上了他們的面罩與衣物，里奧不知道那東西是酸液還是什麼的，但公司配給的裝備抗腐蝕抗穿刺，當然也一定程度防水，兩人完全沒受到影響，將槍口轉向了赫。

　　里奧咬著牙開槍，他知道自己的手槍射程不足，但不能單方面挨打。他的腦袋飛快地轉動，這兩人應不是埋伏在此，否則地面會設置詭雷、也不會只有兩人，多半是湊巧碰上了搜索他的人。

　　一道光束穿過赫的左肩，納威星人疼痛地蹲下。白色細管的尖端斷裂，如針般朝兩名士兵射去，但沒有成功穿過裝備的防護。

　　「赫！」里奧大叫著，撈起步槍朝赫跑去，步槍的保險開著，他扣動扳機，卻沒有成功射擊出去。

　　在他以為一切都要結束的時候，其中一名士兵突然痛苦地呻吟，他的護目鏡內開出像白色花朵般的東西，但接著那些細長的「花瓣」蠕動起來，猶如蜘蛛的腳刺進他的眼珠，並在漸漸變大，塞滿了護目鏡下的空間。另一名士兵也打起滾來，他面罩與戰術服的高領之間同樣伸出了長長的白色細管。

　　兩人慘叫著摘掉裝備，想拔下刺進體內的玩意，但白花越開越多，很快地他們就像那頭姆吶，已經無法動了。

　　里奧看著他曾經的同僚躺在地上，那些跟他一起喝過酒的人，帶著無以名狀恐懼的容顏萎縮破敗，里奧一時無法移開目光。

　　直到赫那纖長的手指撫摸他的臉、擦去從耳朵流下的鮮血。里奧抬頭看他，納威星人顯得又生氣又擔憂。

　　「沒事嗎？痛嗎？我能修好……」赫一邊說著，數根長管噗地插入里奧的頸側。前端銳利的管子破入皮膚時感到疼痛，但也就是打針的程度。

　　「該先修好的是這個吧！」里奧喊著，氣惱地以手指彈了一下赫還流著血的左肩，對方發出小小的悲鳴。納威星人的血是青藍色的，無論皮膚是什麼顏色。

　　里奧抓住刺進脖子的細管，強行扯出來，赫為他這粗暴的舉動很是慌亂。

　　「別扯、別扯啊！」

　　「這種小傷根本無所謂。」

　　「既然是小傷，就讓我處理嘛。」赫好言相勸，即使說的話不怎麼有邏輯。他撫了一下自己肩膀上的傷：「這個我也會處理的，也是小傷。」

　　破裂的耳殼轉眼間就長好了，畢竟赫將肚破腸流的他治好也只花費了半天。里奧看見那許多朵白花從屍體上飄起，猶如怪異的蒲公英種子，並且大的約莫有拳頭尺寸。赫背上的管子往後伸長，白花一朵一接一朵被吸進管內。赫抹了一下肩膀上的血，已經看不到彈孔了，皮膚光滑如新。

　　里奧盯著他的肩膀看了好一會，才又對上赫的目光，「那是怎麼一回事？」他以下巴指了一下士兵屍體的位置。

　　「哦，里奧有看見我一開始噴出去的東西？那些使者會從防具的隙縫中爬進去，找到能扎根的地方就開始吸取養分成長，然後打包回來給我。因為他們離得太遠了……我的管子伸不了那麼長……」

　　「使者。」里奧重複了一次這個怪異的用詞。不知道因所謂連接而達成的意思溝通是不是也有翻譯落差的問題。

　　「這攻擊手法根本不適合正面上啊。」里奧的口氣幾乎是數落了。「又是為了表現嗎？」

　　「因為我必須保護你！黛族人會傾盡所有保護伴侶！」赫急急忙忙辯解，「雖然你還沒答應就是了……」

　　接著他吐出長長的一口氣：「還好你沒事……」

　　里奧看著納威星人的臉，突然理解自己為什麼會想起荷西了。在現在這個年紀，在他所處的環境，不會有人以這樣單純坦率的態度進行追求了。

　　「你說的伴侶，」地球人傭兵開口，「是指共組家庭，一起生活，繁衍後代的對象？」

　　赫點了點頭，並說：「彼此照顧，彼此保護。」

　　「一對一的？」

　　「那當然。命運之人，」他又以雙手握住里奧的一隻手，閉上眼睛，「至死不渝。」

　　這實在太沉重了，卻又非常吸引人。里奧抽回手。赫睜開雙眼直視他，仍然沒有失望的樣子。

　　「你幫我完成一件事，我就答應作你的伴侶。」

　　赫看起來像是要把他抱起來轉三圈並親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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