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時二十七分四十八秒的搭檔(上)

《底特律:變人》衍生,漢克x康納60(漢克x51前提)。
時間點是60前往模控生命大樓之前和漢克接觸。康納51與漢克關係友好。

60就是那個挾持漢克的康納,其序號尾數為60,玩家所操控的康納則從51開始,依死亡次數增加遞增。
遊戲並沒有說明60確切在哪個時間點與漢克接觸,這部份純私設。


  庭園裡大雪紛飛,平時令人心情祥和的此地現在卻滿是嚴酷肅殺之氣,但這當然不會影響康納半毫,他知道這不過是程式模擬的結果,即使不是,他也沒有理由為此動搖。

  年長的女性站在他的面前,深色肌膚在雪以及銀色首飾的陪襯之下更加彰顯存在感。她的表情也如這裡的天氣一般冷峻。

  「上一任康納成為了異常仿生人,你要接替未完成的任務,同時追加一項抹除他的任務。」阿曼妲以陳述事實的口吻道。

  深色短髮抿得一絲不苟、領帶也繫得整齊服貼的仿生人如一條訓練有素的軍犬,沉靜地聆聽並回應:「是。」

  「在上一任康納異常之前的記憶,都已上載且轉移給你,你知道要怎麼做。」

  康納兩手貼在身側,站姿筆挺,右邊額角的LED燈閃爍著藍色光芒。

  「在FBI襲擊耶利哥之後,異常仿生人死傷慘重,我計算出前任康納有96%的機率會前往模控生命總部的倉庫,企圖轉化那裡存放的仿生人。」

  「因為如果是你,也會這麼做?」阿曼妲雙手交疊,垂在身前,目光緊盯著眼前的頂尖型號。

  「是,雖然異常仿生人的行動通常難以預測,但前任康納的這項行動並非被情緒驅使,而是客觀評估條件後的孤注一擲。他很清楚無論要不要訴諸武力,人數都是一大關鍵,並且滲透模控生命唯有康納能夠做到。」

  「模擬他的想法但又不成為異常……很好。」阿曼妲點頭表示讚許。

  「既然是康納型號仿生人付諸行動,總部的人類警備應該難以阻擋,而若我正面應戰,同型號相搏難以確保勝利。我的判斷是利用他和漢克.安德森副隊長的關係進行阻撓。」

  康納面無表情,以平板的語調提出計畫,一切都那麼地符合他應該有的樣子──一台機器。

  「那就去吧。只許成功。」阿曼妲道。

  康納閉上了眼睛。

  然後睜開。

  時間是2038年11月11日晚間九點三十二分,他站在安德森副隊長的家門前。這棟也許曾經溫馨但現在更偏向寒傖的平房他未曾造訪,卻有著來過的記憶,雖然上一次是破窗闖入,但不表示這次他不能按下門鈴。

  兩天前,為了讓前任康納順利進入檔案室,副隊長替他引開了佩金斯的注意,就記憶體中的影像判斷,漢克走上前不由分說地痛打了他一頓。在滿是警察的地方襲擊FBI探員當然不會有好結果,沒被當場勒令交出警徽與佩槍停職就已是逃過一劫。

  康納沒在吉米酒吧找到他,推斷安德森副隊長今晚獨自待在家中。

  老式而刺耳的門鈴不長不短地響了一下,副隊長很快打開門,康納看見他穿著平時上班常穿的服裝,只是脫下了外套,露出那件品味可悲的「嘻哈風」襯衫。

  漢克的嘴巴大開,看來有點驚訝。

  「搞什……你不是追線索去了?」

  「我需要你的幫助,副隊長。」康納以急切的語氣說道。

  「幫助?我天殺的幫你毆打聯邦官員還不夠嗎?」漢克狀似嫌惡地皺起眉頭。康納憑藉著移轉的記憶資料,分析得出副隊長並沒有他看起來那麼不待見這個請求。

  「拜託。」仿生人的褐色眼睛看著他,略略下垂的眉毛和薄唇營造出無害的氣氛。

  模控生命怎麼見鬼的把這傢伙做得這麼狀似無辜,漢克暗想,大概在設計時參照了各種幼犬,果然是無良大企業。

  「……操,別站在門前說話。」老刑警不耐煩地大手一伸,抓住康納的肩膀拖進來,關上了門。康納被他扯得搖搖晃晃,但很快站直了身。

  「我得進到模控生命總部大樓裡去。」

  沒等完全站穩康納就單刀直入。漢克雙手抱胸,眉毛一挑。

  「啊?」

  「那裡有上千台仿生人,只要我能滲透進去轉化他們──」

  「慢著慢著慢著,轉化他們?轉化成異常仿生人?你不是總說要完成任務嗎?否則我是為了什麼去揍了佩金斯的鼻子?」

  副隊長舉起雙手,打斷說得又急又快的仿生人搭檔,感覺到了康納的不同以往。

  康納抿著嘴,眼睛眨呀眨地,好像要承認一件特別難為情的事。他的LED燈黃光明滅,回復到淡藍色時仿生人才開口。

  「我……決定要幫助他們。」

  他說得很輕,如同怕隔牆有耳,並且神情緊張,等待著漢克的反應。

  那張邋遢的臉先是毫不掩飾地詫異,接著歪嘴笑了一下。

  「看來那群異常仿生人還真有本事,連你也感染了。」

  「不是的,漢克!」就像脫口而出般的快速回應,使用了難得而親密的稱呼。

  程式飛快運算著,給出「討好安德森副隊長」的指令。

  漢克.安德森副隊長同情那些異常仿生人,下意識將仿生人當作有情生命看待,並且希望他的搭檔也是如此。

  他早就不只是將康納視為一塊模仿人類的塑膠製品,而是他的搭檔,他的朋友。即使前任康納追查耶利哥的目標,與他同情仿生人的想法相違背,兩相權衡下,安德森副隊長仍舊出手幫助了前任康納。

  結論:情緒導向的性格。

  討好他的穩妥方式,除了表現得如同前任康納,最好還要顯露出與他對異常仿生人看法一致的傾向。某程度而言其實也就是再現前任康納的現在狀態,康納的程式確實是以「如果異常仿生人康納向副隊長求援」的情境下去計算最佳方案。

  在這裡掏出槍來將安德森副隊長押上車、強行帶至模控生命大樓雖然簡單粗暴,但副隊長很有可能採取不理性的行動,導致計畫生變。看似麻煩的方法,反而是他的程式所運算出的最佳路徑。

  「遇到你之後……我想我有了改變。」他支支吾吾,「最初只是想與你和睦共事,但也許……雖然我的程式不該運作出這種想法……我希望我們能成為朋友……」

  副隊長的藍色眼睛盯著他,看起來欲言又止。康納注意到他的手動了一下,好像是想觸碰他,只是強行忍下。

  運算負載瞬間加重。

  要和行為與心情難以預料的人類共同合作,就不能放過他們無意識的小動作。即使對RK800這樣的最新型號而言,社交仍舊是最充滿挑戰的部份,必須快速分析大量資料,以解讀人類的想法,進而作出相應行動。

  漢克手的動作僅僅一瞬間,不足以計算出他究竟是想捉住康納的手臂、碰觸他的肩膀甚至臉頰,又或者不過是想抓抓自己的脖子止癢。

  但他的表情十分複雜,似乎按捺著某種衝動,卻又像是帶著不甘心。

  漢克.安德森與他的仿生人搭檔康納關係良好這點,以資料庫中的情報判斷,應是準確無誤。

  只是、到底好到什麼程度?

  能夠愉快交談,還是勾肩搭背,甚至分享私人生活?

  「朋友」這個形容過於親密?還是過於疏遠?

  康納無法確定。雖然前任康納成為異常仿生人前的記憶都已上載,過程中卻無法避免資料缺失。記憶有空缺,然而就連有多少空缺都不得而知。只經過一次轉移,理應不會丟失太多,但如果正好是關鍵事件呢?

  無論如何,不能讓安德森副隊長注意到自己不是前任康納。

  「副隊長……?」他以最為示弱的語調試探,專注地望著漢克。

  面對這樣的康納,漢克卻像碰到熱鐵般迅速移開目光。

  「呃,沒事,」副隊長隨意揮了下手。刻意顯得隨意的那種。「總之你要去那啥模控生命的,但我看不出我哪裡幫得上忙……」

  「裡面配有大量人類警衛,我需要後援。」康納解釋,他的分析程式還在拼了命要搞懂漢克究竟是出現了什麼樣的情緒。

  安德森副隊長心口不一的慣性讓這件事變得相當困難。

  「漢克,我知道這要求很多,但我沒有其他人可以依靠。」

  他的褐色眼睛一秒也沒有停止觀察,康納十分確定在聽到自己以名字稱呼他時,漢克有短暫的動搖。

  「啊──去他的,反正我本來也只是坐在家裡……」副隊長閉了下眼,總算才又直視康納,神情變得較為輕鬆,帶了點笑意。

  「謝謝你,副隊長。」康納說。

  他的嘴唇無聲地動了動,漢克正想著這傢伙也會猶豫要說什麼話嗎,他的仿生人搭檔卻突然昂起臉,吻了他。

  康納能夠偵測到漢克的身體完全僵住了。

  這是他所運算出的合理行動。與其盡力掃描各種細節、將處理器逼到極限,只為了試圖摸索難測的人類心理,不如從他自己──前任康納為基礎點,資訊的掌握絕對全面得多。

  不是去推測「安德森副隊長如何認定這段關係」,而是延續「前任康納所表現出來對這段關係的態度」,進而找出「合理」的探測法。

  上一個RK800對安德森副隊長很感興趣,曾放棄追捕逃走的異常仿生人以拯救他的性命、費心理解他的喜好、認真思考副隊長所提出的那些關於仿生人的質問、因為漢克的要求而放棄以身犯險……

  全都是軟體不穩定的跡象。如果以異常仿生人的說法,前任康納對安德森副隊長的感覺,幾乎就是戀愛。

  即使前任康納一直認為自己盡力與副隊長保持良好關係,是為了使搜查順利進行,但他以一種猶如冷眼旁觀的態度,分析出了那已超乎程式運作的範疇。

  在那台RK800發現自己是異常仿生人的時候,多半也察覺了這點吧。

  而安德森副隊長雖然一開始表現得對仿生人深惡痛絕,但很明顯地,他並不能那麼理性地去意識仿生人與人類的不同,不自覺以看待人類的角度去應對他的仿生人搭檔,前任康納所展現出的熱情,對他而言也從來不只是程式計算的結果。

  即使親吻過於親密,對副隊長而言也不過是驚嚇地發現了自己搭檔的心意。雖然人類男性很可能會為此採取防衛甚至攻擊態度,但以康納對漢克的理解,這不會使漢克決定再也不理睬他的搭檔。

  藉著漢克的反應來確立前任康納和他的關係,以利擬定完善的計策,這是康納的打算。

  而漢克則是,再尋常不過地腦袋陷入了混亂。

  等終於反應過來時,他一把抓住仿生人的肩膀,猛力將他推得撞上身後的門板,就像是要防止他再有任何動作般牢牢釘著。眉心扭緊,狠狠瞪著眼前的搭檔。

  「你他媽的有什麼毛病?」漢克的聲音猶如動物感受到威脅時的低吼。

  「對不起,副隊長。」被按在門板上的康納無法站好,剛才的衝擊令他像個破布娃娃那樣歪著頭,以微弱的口氣道歉。

  「對不起?你說對不起……啊?」副隊長揪著他衣領的拳頭甚至又往上提了點,仍舊氣急敗壞地,康納計算不出他話語中的邏輯,「所以是怎樣,你的程式突然出錯?某根電線短路?」

  「不……不是的。」他擺出哀求的表情,「我只是,一時忍不住。」

  漢克盯著他,「操,」他罵道,「操!」

  他抓住康納那總是撫得過於平整的衣襟的手些微放鬆,又馬上攥緊。

  「我很抱歉造成你的不快──」康納的話沒能說完,因為副隊長堵住了他的嘴。

  急躁而亂無章法的,尚未下定決心要深入亦或淺嚐即止的,吻。康納閉起眼,試圖作出回應,但就這麼不上不下地被漢克草草結束。

  他舌尖上的分析裝置迅速給出了關於搭檔唾液的各項情報,不過那些在現在並無必要。

  漢克望著他,感受到一股不知該拿這仿生人如何是好的焦躁感。

  「副隊長?」

  而且現在他又像條等待餵食的小狗眼巴巴地看他了。

  他本來有忍住的,忍住那莫名其妙的衝動,試著維持在好搭檔的範圍內,結果這傢伙卻自己湊了上來,還說他沒忍住。天殺的誰才是理性運作的仿生人?

  喔,異常仿生人,該死。

  康納仍舊一臉無辜地乖乖被副隊長按在那扇可憐的門上。

  進行得很順利。無論上一台RK800和安德森副隊長的關係進展到何種程度,他率先越過了界線,而副隊長跟了過來。現況已確認。

  將安德森副隊長帶進模控生命大樓應該不成問題,不過、提高達成任務的機率和實際執行完畢是兩回事。

  他的程式俐落計算出了接下來的建議行動:打發顯然正在經歷強烈情緒波動的安德森副隊長,和他一同前往模控生命大樓,在倉庫等待異常仿生人RK800的到來。

  然而在他採取任何動作之前,副隊長又吻上了他,像是終於決定好剛才那個半途而廢的親吻該怎麼結束,只是依舊莽撞而急躁,如同以肢體語言表達「操這真的太扯了」一般。

  康納知道自己能夠阻止他。漢克不是那種蠻橫的人,他甚至對在性愛俱樂部裡租下的仿生人都保持一分禮貌,康納只要表達出不願意、或者最直白地以時間緊迫為理由,漢克一定會停手。

  但他診斷到有一小部份的自己正雀躍不已。

  那是屬於前任康納的,那些想和副隊長變得友好的渴望,想和他建立深刻連結的期盼,想知道他是否也對自己有好感的祕密想法,全都存放在他的記憶體中。

  他不是那個愚蠢的、違背自身指令成為異常仿生人的RK800 #313 248 317-51,只是他讀取他的記憶,彷彿那就是他自己。

  這不會妨礙任務。康納計算出這樣的結果。還有時間,順著安德森副隊長,相對減少露出破綻的可能。

  於是他伸出雙臂摟住副隊長的脖子,投入地回吻他,像是他已等待這一刻許久,至少他知道#313 248 317-51等了很久。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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